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抽到東引、順利成為98-2T最偏遠的兩支籤之一。不敢說最賽,因為還有海陸66&99旅以及傳說中行軍行到大腿內側會破掉的磨布兩百旅。
當天中午回寢室的時候,班頭很有心/也很靠北的給了我熱烈歡迎:「各位弟兄鼓掌!東引防砲!」。
空軍防砲611營2連保修排,將是我軍旅生涯花費最多時間的單位。
老實說,抽到這種地方如果還要看似豁達的說些不在乎的話,那無疑是太過做作地著眼於虛假的個人形象了。
所以我要說個小故事,故事前還有很多其他故事,但重點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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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前、或許該說是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世界到底公不公平?」
為什麼有人天生就是命好做什麼壞事都沒關係當兵可以抽到爽單位得到最可愛的女孩,我很乖的當兵不打混公差認真做連電話都少打但就是比人衰?
這世界真他媽的不公平。不過這事要從某個班長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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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沒有規定當兵不能聽線民講八卦的吧!連上幹部百百款,到了快結訓的時候,連上的一些事情難免被大家傳了出來。
連長好到不像話不說,自己的車也提供給幹部當公務車(車上還有放寶島少年),但是他真的31歲我真的真的真的看不出來,某次連長說出來還引起大家噗哧...還有人在心得中直接寫「連長是個好爸爸」...
民哥對連長非常不尊重,除了當著在幫忙填表的公差阿兵哥說「你們要知道十二月以後連長就換人了啊~」(清朝人學長當時淡淡的回「是,班長,但是十一月還是要填連長的名字」),就連連長下了指示也會無禮的回應跟靠北。
碎碎念班長單槓拉不上去、仰臥起坐只有三十幾下、跑三千也不罩、只會說自己腰受傷,害軍械士被禁假兩天還死不承認自己有錯(後來被輔導長逼問出來),似乎只有單戰詞背很熟...
「幹,他幹訓班三個月每天都說腰受傷躲在寢室裡面背單戰詞,當然背很熟!」
不過接下來要說的不是以上的班長,而是連上的人氣王,班長。(當然是有真名的,但是因為後面要說的東西,還是保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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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重七兩多,會跟墓碑玩自拍;體能好又不罵兵,講話好笑要求合理(每次他說:「給我時間,我把你們訓練成殺人機器」聽起來都超北藍的),也是少數沒被檢肅過的幹部,或許可說是標準的好班長。而且唱歌除了幾首阿妹唱不到以外,都超強的...又有很多故事可以講,非但是幹部中的人氣王、會被說「你不要走~」,也是唯一可以用「動作再慢就不講故事了」來威脅大家的班長。
如果明天真的開戰,只有一個人可以讓我二話不說直接跟他走,那就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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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凱文
來說說幾個故事吧。班長高中本來隨便考考上了南一中,聽說班上有女生非常的興奮。「恁娘咧,結果六個女生一個比一個還醜,害我都不想上課...」撐了一個學期轉到南英商工,南英校長看到是南一中轉來的很開心,讓他自己挑班。結果不巧的有興趣的什麼電機汽修都滿班了,所以他進了棒球班,跟鄭凱文變成好朋友。
鄭凱文高中的時候就很威。那時候台南大魯閣剛開,推出投球測速送代幣的活動,球速最快的可以獲得優勝,班長就慫恿鄭凱文去。「他上去丟第一顆149,後來就沒有人敢上去丟了...結果代幣我們打了好幾個月才打完...」
應該有人不知道鄭凱文是誰,請恰棒球維基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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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上廁所
班長之前在成功嶺的時候,有個哨點的距離很遠,途中會經過一棟廢棄的大樓。這棟大樓的鐵門到了晚上會拉下來用鐵鍊鎖上,不讓人進去。
有次他經過的時候尿很急,正巧門開著,他就進去上廁所了。拉鍊拉下來往前靠過去,感應式的小便斗紅燈會亮起,但是隱約感覺什麼不對勁,眼角餘光瞄到...整排小便斗的燈都亮了起來!往後退,燈就都熄掉了,再往前一步,又整排都亮起來...接著當然是轉身拔腿就跑。
「感覺好像有很多人在跟你一起上廁所一樣。」
後來又有一次他沒戴眼鏡看不太清楚,也是一樣在途中想上廁所,又進去了那間廁所...一靠近小便斗就驚覺燈又亮了一整排,再次拔腿就跑...
平常那邊都是鎖上的,但兩次班長想上廁所都正巧開著。
「大概是在等我進去吧。」班長下了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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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營三連
之前懇親的時候勛勛說了跟五百障礙場有關的一些事情,例如圍牆旁邊的野戰廁所有很多「人」蹲著在看你上廁所,還有會站在樹林招手...班長也說了個故事,不過是隔壁隔壁棟的五營三連。
五營三連在我所屬的一營兵器連隔壁隔壁棟,牆面油漆刷的很白,現在沒有人在使用,只有督導的時候會帶長官去看(畢竟沒人用比較乾淨)。他剛來中坑的時候還是有在用的,也是他在中坑的第一個單位。
到了五營三連,長官跟他說了件事。
「晚上如果你聽到走廊有拍球的聲音,不要驚慌。」
原來五營三連到了晚上,走廊會有個小女孩在走廊玩球,有時候還會找人陪她一起玩。這本來也沒什麼特別的,政大商學院十樓有時候還有小孩騎腳踏車咧...
等等,軍營裡的小女孩?
「是真的,有一次她抓著我的腿要我陪她玩。」士官長捲起褲管,上面有個烏黑的小手印。
後來班長在洗澡的時候,也聽到了走廊傳來的皮球聲...所以他就決定洗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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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
剛剛似乎有觀眾來信,說請不要把鬼故事偷夾在一般的故事之中。我想我們依法行政謝謝指教,如果有違法我們就修法,萬一違反行政中立那也是求好心切而已。
有天在經理庫房聊天,不知道為什麼聊到藏獒(曾經在PTT上紅過,有興趣一樣可以看一下這裡),結果班長他家竟然有養!
藏獒很大一隻,一生只聽一個主人的話。會在門口坐的好好的,你經過的時候就低沈的吠一聲,不叫牠走牠就一直不會動。有一次班長把藏獒綁起來出門好幾天忘記餵,回來就看到牠很可憐的樣子,就餵牠吃了一塊帶血的肉,結果變超兇。雖然藏獒一隻就要五十幾萬,但他一直很想再養一隻獅子看藏獒跟獅子打架...
「藏獒超強的,可以幹掉一群狼!而且藏獒超聰明的。有一次我把牠後面毛理的短短的、但是脖子前面都沒有動,剪成獅子的樣子,結果他好幾天都不理我...」
我想過不久說不定會看到藏獒弒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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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以後
下部隊難免要站個安全士官,就跟網路上難免要戰個南北一樣。站哨難免發生一些事情,這件事班長只參與了一半,因為當時站哨的是他的學長。這是我覺得最難以置信、也最恐怖的故事。
半夜,有個兵去上廁所,過了五分鐘十分鐘還沒回來,「可能是大便比較久吧!」。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這個阿兵哥一直沒有回來。學長發覺不對勁,跑去廁所找人。
到了廁所喊了他的名字,沒有人應,倒是好像有什麼聲音。門一間一間的打開,都沒什麼問題,直到有間廁所的門開不了,而聲音也彷彿是從裡面傳來。
「有人在裡面嗎?」學長邊敲門邊喊。
「..............」門後沒有回應,但是傳來不太清楚的聲音。
出事了!學長趕忙找了其他幹部來幫忙(班長在這個時候被叫醒),但是幾個彪形大漢依舊無法奈何這扇門。事情往上報到了連長那,連長聽到之後臉色一沈,神情凝重的開始著整套整齊軍服。據說服裝越正式正氣會越重,比較能夠解決不好的東西。
但門依舊打不開。
「去請連旗來。」連長下達了指示。
連旗在每個連創立之初就已經存在,經歷過多年歲月的洗禮,力量較為強大。每當集會時,執連旗者必定是服裝正式並且戴上手套,或許不僅僅是因為旗子的象徵意義,更多的是對這份力量的尊敬。
幹部取了連旗來,神情凝重的接近廁所。誰知一到門口,旗子便斷成兩截。
「!」大家都傻了。
然後事情上報到了旅級的戰情處。接著長官換好了衣服,試著完成連長未能成功的任務,但門似乎不因官階較高而開啟。
「請旅旗。」
於是平常掛在司令台旁邊的旅旗被請了下來。從旅創立之初便存在著的旅旗,力量比起連旗不知強了多少。如此強大的正氣,或許便是此一問題的解答。
旅旗被請到了廁所門口,竟也一折為二。
在無計可施的情形下,眾人唯有用最普通的方法:等天亮。
天亮之後,原本怎麼樣都打不開的門終於被打開了。門後出現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面。上廁所的阿兵哥整個身體被吸進牆壁中,只剩下頭和手腳在外,以不可思議的樣貌死去...
這個故事造成許多本連弟兄半夜不敢自己上廁所,也是相當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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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故事沒有標題,因為有些故事是不該有標題的。
班長是個相當有趣的人,待人和善誠懇,不逢迎拍馬,就算被長官罵或被逼著要操我們,也都是笑笑的對我們說話。我私下還滿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成長環境可以養成這樣好相處的人,而他也應該一直這麼無憂無慮的。
答案和我想的差很多。
有天整完庫房,我和阿旻一邊和班長閒聊一邊要離開庫房,忘記說到什麼了,班長突然脫口而出:「拜託,我兒子都三歲了!」起初我們不相信,畢竟班長才22歲,後來班長拿出了他的日記,我們才知道這是真的。
班長的小孩和班長名字都有個毅字,感覺得出來班長似乎很喜歡這個字,包包上面也自己畫上了毅。日記中除了寫滿要對兒子說的話之外,也寫滿了對她的思念。是班長交往五年、永遠住在他左心房的另一半。
「小孩三歲了...那不就是19歲那年懷孕的嗎?」我邊看日記邊問。
「她很喜歡小孩,所以堅持要生下來」
日記繼續往下看,我開始有點說不出話。
「......她現在?.」
「走了。孩子出生的時候難產,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晚上班長跟爸爸出去忙,而且是難以分身的忙碌,事情忙完連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見到。一開始那幾天班長完全哭不出來,整個人空空的,後來一個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哭,一直哭。
那天晚上究竟是去忙什麼?後來幾次聊天我才慢慢知道答案——去火拼。
和善好相處的班長,其實從小生長在黑道家庭,幾間台南有名的店他大概都去開過槍,弟弟現在就靠收保護費過活。「我以前開槍都不會手軟的,誰在我面前我就直接開下去。」班長殺過人,靠著某中央民代叔叔的關係把前科搓掉了。
「幹,崇民超俗辣的。之前有次我跟他嗆起來,他在那邊靠北說:『怎樣,現在是要輸贏嗎?沒在怕你啦!』,我跟他說:『好,五點後營區外面,我從台南落人來』,幹結果不到五點崇民人就不見了。」
幸好班長的爸媽很喜歡小孩,在班長當兵的時候幫忙養。
「我回去要在他面前放一匹木馬跟一把刀,他如果選木馬我就殺了他!」我想小孩子長大的環境真的很重要,尤其是萬一有個電視看到頭腦壞掉的爸爸...
「我帶上一梯兵休假的時候還回去幫忙了一下,幹,一顆子彈從旁邊削過去,差點就回不來了」完全無法和現在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那天晚上的最後,是我們上樓梯前,班長從庫房探頭出來說了一句老話:「把每一天當最後一天活。」
那個晚上他說出這句話,特別讓人有感覺。不知道自己和愛人何時將會死去,所以把握每一天的快樂,或許便是班長如此豁達的原因吧。
後來阿旻又說了個閻羅夢/三國因的故事,或許算是對這個故事的補充與附註。
一開始我在想,班長這麼好的人竟然遭受到這種事情,真不公平!
但或許「公平」與「不公平」,從來就不曾存在。